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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出山野,虽流于人世,但超然于世俗,仙风道骨,卓尔不群。其神闲意淡,不事奢华,居华堂而不骄,置草舍而不卑,清风满面,朴实无华。石谦谦若君子,虔诚似老僧,仿佛陶翁面世,俨然世外高人。石之如此品格,怎能不感染人生,赢得敬重?怎能不启迪灵智,拨开迷雾,回归清明?
古往今来,我国文人雅士大多喜爱藏石赏石。他们不仅对奇石怀有深厚倾慕之情,而且不少人以石为友,以石为师,以石为乐,须臾不离。他们还以石为题材,进行诗书、画等艺术创作,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经典名篇,连同他们嗜爱奇石的故事,被世人传为佳话。
古人爱石,是深知石头源自天地造化,其中蕴含着人力所不能触及的“自然”、“道理”,惟有以石为友,常伴左右,就可不断感悟到造物的伟大。
赏石的自觉审美
真正将观赏石作为自觉的审美形式去研究则要到魏晋之后。魏晋是一个动乱的时代,王朝不断更迭,政治权力斗争异常残酷。许多名士转而纵情山水,回避政治斗争,在青山绿水间寻觅真、善、美。
东晋末期,大诗人陶渊明宅边有一方纵横丈余的天然大岩石,常常坐卧其上赏菊、饮酒、赋诗,他见此石有醒脑提神之独特功效,就给它取名叫做“醒石”。此举引得后人羡慕不已,尊他为赏石祖师。
交相辉映石与诗
隋唐时代开始,收藏赏玩奇石逐渐形成一种潮流。大批有学之士由科举而官,进入上层社会。他们将奇石引入民间,引进书房客厅,闲时面对奇石,流连不已,并由此勃发诗兴。
白居易实际上可以称为我国赏石理论的开创者。白居易著名的赏石散文《太湖石记》中,提出奇石是一种缩景艺术,悠游其间可达到“适意”境界的赏石理论。他在《太湖石记》中云:“撮要而言,则三山五岳,百洞千壑,T缕簇缩,尽在其中;百仞一拳,千里一瞬,坐而得之。”
白居易晚年辞官,闲居洛阳,与石为友。在赏玩各种奇石时不但知晓石头的产地、个性特征以及如何清理使用等外在因素,而且更多的注入了自己许多想象、联想和精神寄托,从赏石中引发出种种对人生的感悟。
如:《咏双石》:“苍然两片石,厥状怪且丑。俗用无所堪,时人嫌不取。万古遗水滨,一朝入吾手。忽疑天上落,不似人间有。一可支吾琴,一可贮吾酒。峭绝高数尺,坳泓容一斗。五弦倚其左,一杯置其右。洼樽酌末空,玉山颓已久。人皆有所好,物各求其偶。渐恐少年场,不容垂白叟。回头问双石:能伴老夫否?石虽不能言,许我为三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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痴迷的故事与理论的繁荣
至宋朝,观赏石收藏赏玩进入全盛时期。最值得传颂的是,宋代出现了苏轼、米芾这两个中国赏石史上最富有传奇色彩的大艺术家。
苏轼,不仅是我国历史上的一位大文学家,而且是我国赏石文化界一位杰出理论奠基人。苏轼钟情于石,他仕途坎坷,颠沛流离,所到之处广泛收集观赏石,得意失意,观赏石总成知己,流下了无数爱石藏石的传奇故事。
宋神宗熙宁10年春(公元1077年),苏轼上任徐州知府。当时灵璧属徐州管,这么一个产美石的地方,他当然要常去光顾。他特别看中当地张氏园中一块称为小蓬莱的奇石,在园中赏石盘桓多次,并乘兴写了赏石美文《灵璧张氏园亭记》。苏东坡为得到灵璧石,亲自到灵璧张氏园亭为园主作画、题字、撰文。主人喜赠“麋鹿颈宛石”,载归阳羡。
另外一次,他在扬州获得两块奇石,石上山峦迤逦,有云穿于山脊,十分珍爱,就借杜甫“万古仇池穴,潜通小有天”诗句命名为“仇池石”。他将这双石置于案头,每日都要玩赏一番。苏东坡的这块仇池石,后来被好友、当朝驸马王诜看中,借走不还,苏东坡不让步,便提出王诜以大画家韩干所画二马交换,可见苏轼对奇石的一往情深。
苏轼在美学上追求的是一种朴质无华、平淡自然的情趣韵味,反对造作、雕琢。苏轼赏石、玩石的胸襟就和他的性情一样豁达磊落,举凡山水石景、抽象石、纹理石、色彩石等,都随性所至,随兴所玩,没有什么拘束。
元丰三年(1080年)他被贬湖北黄州,发现“齐安江上往往得美石”,“温润如玉,红黄白色,其文如人指上螺,精明可爱”,即便会画画的人着意绘之也不能及,在江边嬉戏的孩子们常可摸到。东坡想了个好主意,用糖饼和小孩交易。这样他先后得二百八十九枚,“大者经寸,小者如枣菱芡”。他还特意用古铜盆注水供养,时常赏玩,怡然自得,还专门作了一篇有名的《怪石供》,以记始末。由于苏轼《怪石供》的影响,宋以后,雨花石一类的玛瑙卵石逐渐进入了文人的书斋,成为观赏吟咏的“案头清供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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米芾,北宋著名的书画家,其书法圆韧遒劲,气势飞动,与蔡襄、苏轼、黄庭坚合称北宋“四大书法家”。米芾好蓄奇石,在赏石中他常能获得书画创作的灵感;同时又将自己的书画创作理论运用于品石,提出了“皱、瘦、透、漏”四原则,以至当今赏石界仍将此四字奉为品太湖石(园林石)高下等第的圭臬。
米芾行为癫狂,曾留下“米癫拜石”的故事。米芾在安徽就任无为军知州时,初入官司署,便见署衙庭院中立一块大石,“状奇丑”,米芾如遇仙一般,非常惊讶,深为此石神奇的造型所震撼,以为此石“憨然无邪,有君子这气”。立命仆从更衣长袍,整理帽冠,对着奇石下拜道:“吾欲见石兄二十年矣!此足以当吾拜。”
米芾的上司杨次公(字杰)听说他在署衙嗜石成癖,深恐他弄石废事,就去正言相劝。米芾见上司到来,便从袖中取出一石,此石“嵌空玲珑,峰峦洞空皆具,色极清润”,他对上司说,“如此石,安得不爱?”岂料杨次公看都不看。米芾只得纳回袖中,又取出一石,乃“叠嶂层峦,奇巧更胜”,杨次公仍不顾。米芾无奈,悻悻然又摸出一石,那是“尽天画神镂之巧”的神品。他好似受了委屈般道:“如此石,安得不爱?”杨次公此时像是被惊醒一般,大声道:“非独公爱,我亦爱也!”顺势将石从米芾手中攫得,头也不回,登车而去。
奇石专著的兴盛
经历元朝的文化压抑,明清观赏石文化焕发出勃勃生机,并再次达到一个新的高峰。
林有麟,曾任龙安知府。他不仅编写了我国最早的一本图文并茂的石谱,而且是明代一位有名的大藏石家。林家是藏石世家,到有麟这一代已积有不少名石。为此林有麟专辟玄池馆礼石,并将各种奇石加以品铭、题咏。他还很喜欢收藏色彩美丽、图案丰富的“六百合(即雨花石)”等卵石,并一一品赏,惠以嘉名。林有麟曰:“法书、名画、金石鼎彝,皆足以令人脱俗,而石犹近于禅。”其又曰:“芜尔不言,一洗人间肉飞雨丝境界。”?林有麟将赏石活动由主观想象提高到悟石的境界,这是古代观赏石理论的一次飞跃。
明末李渔著有《闲情偶记》,其文“居室部.山石第五”中曰:“言山美者,俱在透、漏、瘦三字。此通于彼,彼通于此,若有道路可行,所谓透也;石上有眼,四面玲珑,所谓漏也;壁立当空,孤峙无倚,所谓瘦也。”首次给“透”、“漏”、“瘦”一个明确的定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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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代不但文人雅士,将军武夫癖石者也不在少数。清末任四川总督的赵尔丰,对奇石一往情深,每获一石必细心观赏研究,通宵达旦而不倦。赵尔丰说:“石体坚贞,不以柔美悦人,孤高介节,君子也,吾将以为师。石性沉静,不随波逐流,然叩之温润纯粹,良士也,吾乐与为友。”他把石头的品性当作自己的楷模,并愿与其进行情感和心灵上的交流与沟通,与之为师为友,使赏石的意念达到了至高的境界,此可谓赏石之真谛。
清代“扬州八怪”之一的郑板桥,是一位胸襟不凡的才子文人。他藏石、画石还论石,完善了宋人的赏石观。他认为:“米元章论石,曰瘦、曰皱、曰漏、曰透,可谓尽石之妙。东坡又言石文而丑,一丑字则石之千态万状皆从此出。彼元章但短好之为好,而不知漏劣中有至好也。东坡胸次,其造化炉冶乎。”如何是“丑”呢?他说,“一块元气结而成石”的怪石,看似凹凸不平,蛮横险怪,绝难以寻常审美观观之,却是“陋劣之中有至妙也”,耐人寻味,百看不厌。这就是所谓“丑石观”的真谛。继郑板桥之后,近代刘熙载将丑石之审美发挥到了极致:“怪石以丑为美,丑到极处,便是美到极处。一'丑’字中,丘壑未易尽言。”(《书概》)。传统赏石的审美特征(以“丑”为美)至此得到了终极意义的总结。
苏轼曾曰:“山无石不奇,水无石不清,园无石不秀,室无石不雅。赏石清心,赏石怡人,赏石益智,赏石陶情,赏石长寿”。 “石”不像任何艺术品,可再造、再画。世界上每一块自然奇石都是独一无二的。“天然去雕饰,清水出芙蓉”。它唯一永恒的气质,是任何艺术品无法比拟的,这也是越来越多历代文人雅士青睐于奇石的深层原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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